刘西鸿（法国）·法兰西情书

来到哈瓦那的外国人，一般都想要带几支古巴雪茄回家。哈瓦那最古老的雪茄工场名叫“帕塔加斯”，它出品两种哈瓦那雪茄品牌，我们打探到这个制烟工场就在国会大厦后面，于是冒着雨，一脚深一脚浅来到这个地方，门口很小，里面黑乎乎，有点意外，直入一道门就被高墙锁封，只是有个40岁左右的男人和我打招呼，告知工场已经搬迁，此地只剩下博物馆，我们当场沮丧。

之前我看了一部关于古巴雪茄制作的纪录片，卷烟女工工作时神情专注，手艺讲究，女工们身后有个文学青年模样的举着一本书，给大伙朗诵，这个很有意思，说是每天专人给制烟工人朗诵文学作品！纪录片中工人们神情愉悦，就如我们小时候开午饭时，按钟点打开收音机听张悦楷的广播小说《鹿鼎记》一样。他给卷烟女工念的是什么文学作品呢？会是卡彭铁尔Alejo Carpentier（1904-1980）？他的散文、小说？还是他的文学批评和音乐理论吗？无论卡彭铁尔的哪一页，在卷烟时聆听和朗诵都很棒。

卡彭铁尔这个作家很传奇，虽名为“古巴著名作家”，但他父母都不是古巴人，父亲是法国建筑师，母亲是俄国外语老师，卡彭铁尔在瑞士洛桑出生，从小随父母去英、法、俄、奥旅行，17岁考入哈瓦那工学院读建筑，同时学习作曲，18岁辍学，投身新闻和文学，24岁因为反对马查多独裁统治被捕入狱，在狱中写了第一部长篇小说。29岁这部小说在西班牙出版。卡彭铁尔是最早将超现实主义本地化、文学地全面反映拉美现实的先行者，被誉为拉美文学的“亚当”。西班牙语言文学界对卡彭铁尔最高的评价，至今还是“以新的疑问激励着我们所有的人”。

他和中国有过两次缘分，1961年和1967年来过中国，可惜这位“拉美文学爆炸”的领军人物被忽略，那个响彻全球的“拉美文学爆炸声”在三十年后才响在我们耳边。他在西班牙语言文学、在法国、在古巴尽显尊贵，1980年他在巴黎去世，古巴政府把他遗体运回哈瓦那举行隆重葬礼，2004年隆重纪念卡彭铁尔诞辰一百周年。

我们想象一下吧，卷雪茄的女工一边聆听卡彭铁尔《失落的楼梯》《人间王国》《水域共享》，一边铺、卷、压实烟叶，那个情景太棒了。

我走入改成博物馆的一间小工场，发现里面密麻麻坐了一屋人，都是来买雪茄的外国人。“帕塔加斯”只出品Cohiba（柯西巴）和Monte Cristo（基督山）两个牌子，有盒装和管装，柯西巴在“雪茄迷”中排名最前，博物馆墙上照片看到柯西巴以往是古巴政府送客的国礼，但是他们的领袖卡斯特罗却不抽这个，他抽的是Trinidad，那个Trinidad不能太粗，不可太细，里面三层烟叶味道不一、浓轻间隔都有细节讲究，太复杂了！

我在基督山一级、二级、三级柜台转了好多个圈，眼花缭乱，胡乱搜罗几支了事。旁边有个讲英语的女孩在付钱买烟，我拿她当美国人开玩笑：敢带古巴雪茄回去？要坐牢的。

半个世纪都过去了，所有都过去了，美国对古巴的制裁也将过去。

1962年2月一天，肯尼迪总统把白宫新闻秘书塞林格叫进办公室，让他“帮个小忙”，一天之内准备一千支古巴雪茄。好在这个秘书知道许多专卖店，他自己也是古巴雪茄迷，连夜就给弄了一千二百支来。

肯尼迪总统第二天微笑着把雪茄收入一个抽屉，随即打开另一个抽屉，从里面取出长长文件签字，禁止所有古巴商品进入美国。自此法案生效，古巴雪茄在美国成了非法产品。

我带着一盒古巴雪茄，毫不在意经墨西哥进入了美国，到朋友家把古巴特产拿出来，他们家儿子加父亲三个男人一人一支，连呼过瘾！制裁人的美国人啊，这半个世纪，你们只能吸洪都拉斯和多米尼加的，而不是古巴的雪茄。